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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水不宜满,七分茶八分酒,此乃待客之道。
金镛端起茶杯,抬手气度很优雅地做了一个“请茶”的手势,然后轻轻地品了一口,模样儒雅斯文,颇有大师风范。
至少陈笑棠和刘德铧两人觉得,自己就喝不出这种风度和味道,毕竟一个人的修养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,所谓的“内涵”就是“内在千层文,涵盖万卷书。”
一巡茶后,金镛轻轻将茶杯放下,望向陈笑棠道:“陈先生,你可是相信人能转世投胎?
陈笑棠怔了一下,说道:“此话怎讲?”
金镛呵呵一笑道:“还不是你那部小说《寻秦记》,我看开头就很有这种韵味嘛!”
陈笑棠这才明白,大师金镛将“穿越”元素当做“轮~回”来处理了。这也难怪,为了偷懒,陈笑棠将这本书的开头用前世穿越重生小说的手法来写,直接就将主角“项少龙”穿越到了战国,而不是做什么实验小白鼠,乘坐时光机器穿越的,目的很简单,容易让这本书的开头提前进入“高~潮”吸引读者的注意。可是没想到,金镛大师会这么在意。
“哦,我明白你的意思,只是我没考虑那么多而已------”陈笑棠解释道。
金镛脸上露出一丝奇异,不过马上就平静道:“也对,你还很年轻,年轻人向来都以自我为中心,敢作敢当,很少有人信奉上帝或者佛祖的,人老就不同了,年纪稍大一点,你就会半信半疑,等到了我这个年龄,就什么都信了。”
陈笑棠这才想起来,金镛似乎非常笃信佛教,这在他的经典小说《天龙八部》上面就能体现出来,而“轮~回”又是佛教学说中所阐述的道理,此刻再略微打量一下他的书屋,果然,里面除了一些百科全书,还有自己的武侠著作以外最多的就是佛教典籍。
陈笑棠明白了,自己偶然写出的“穿越”元素,被金镛误认为是在讲佛学中的“轮~回”概念,他恐怕是把自己当成了虔诚的佛教徒来看待。
“你也许觉得我问这个问题有些古怪,只因为我从能你写的《寻秦记》上面看出你似乎对于佛教很有研究。”
果然如此。
陈笑棠心说。
自己怎么办?是顺坡下驴,还是直接pass过去,说自己是个佛学小白?!
略微思忖了一下,陈笑棠就厚着脸皮谦虚道:“佛学博大精深,在下资质愚钝,只是略微涉猎而已,不敢说什么研究不研究……”
“呵呵,年轻人谦虚谨慎是好事啊!”金镛似乎断定这个陈笑棠“有点料”,不属于那些草包文人,也不属于那些国小还没毕业的艺人。
“但不知笑棠对于《金刚经》里面的:‘一切皆有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当作如是观’。 有何见解?”金镛用睿智的眼神紧盯着陈笑棠,可以说这是对陈笑棠的考验,因为无论金镛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人能写出那么构思“奇特”的小说来。
金镛写小说写了半辈子,办报纸又办了半辈子,深深知道要想写出这样的小说需要怎样的内涵和文化底蕴,如果此刻陈笑棠连这个从他自己小说里面透露出的“精髓”都无法解释,那么只有一个可能,这部小说不是他写的。
金镛当然不会知道,陈笑棠所谓的“穿越”元素在前世那已经泛滥成灾了,到了这里却成了第一个“敢于吃螃蟹的人”大有开宗立派的势头。
陈笑棠内心很忐忑啊,心说,你大爷的!问我什么《金刚经》啊,《素~女经》我倒是看过!
在陈笑棠那贫乏的佛学知识中,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。
眼看金镛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,陈笑棠禁不住咳嗽了一下,连带旁边的刘徳铧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妙。
刘徳铧对于陈笑棠还是很相信的,虽然这个好友看似“文武全才”“无所不能”并且在圈内看起来爬得实在是太快了一点,但刘徳铧不是那种善于嫉妒的人,反倒是激发了他与之一拼的斗志。所以此刻陈笑棠面临的境况,让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,似乎正在接受考验的不是陈笑棠而是他自己。
陈笑棠沉思了一下,缓缓说道:“话说有一个和尚因为耐不住佛家的寂寞就下山还俗去了……”
金镛和刘徳铧都是一怔,没想到陈笑棠开始讲故事了。
陈笑棠表面上装得特别清高特别深沉,心中却在嗷嗷直叫,千万别露馅啊,这可是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,也不知道狗屁通是不通。想到这里,他语气缓慢,继续道:“可是不到一个月,这个和尚就因为耐不得尘世的口舌,又上山了。不到一个月,又因不耐寂寞还是去了。如此三番,老僧就对他说,你干脆不必信佛,脱去袈裟;也不必认真去做俗人,就在庙宇和尘世之间的凉亭那里设一个去处,卖荼如何?于是这个还俗的人就讨了一个小媳妇,支起一个荼店,开始按照老僧的话经营……”
“不曾想,这个茶店生意极好,过不多久,这个人就购置了房产成了大财主.有了钱,可以干的事情有很多,这人就又娶了妻妾,又买了土地,后来又掏钱捐了官,有权有势还有钱,可以说人生完美至极。”
“谁知道乐极生悲,后来这人因为贪污受贿被罢免了官职,家中财产尽数充公;自己的小妾也和人私奔跑了,子女不孝,没人愿意养活他,他老了,一身的疾病,连走路都走不动,只能爬着爬到了自己曾经出家的寺庙,在寺庙前,他给佛祖磕头,说: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?!’大叫一声后,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茶店的桌子上,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。那名老僧正笑眯眯地看着他……”
陈笑棠说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金镛似在深思。
刘徳铧却亟不可待道:“后来呢,后来怎样了?”
陈笑棠摊摊手:“没有后来……”
“怎么可能呢,这个故事没头没尾的。”刘徳铧嘟囔道。
再看旁边金镛听完陈笑棠这个颇具含义的“小故事”以后,一阵沉思,继而禁不住出声赞叹道:“万般皆有法,如梦幻泡影,生老病死,荣华富贵,一念之差!我信了,你果然与众不同,能写出《寻秦记》那样的小说也是理所当然……哎,笑棠才俊如此,我们这些所谓的香江才子老矣!”语气中大有叹息韶华流失的韵味儿。
“查先生不要这样说,我只不过平时喜欢思考罢了,偶尔喜欢去思索一些人为什么活着,人又为什么要死,究竟是活着愉快,还是死了痛苦,就这样不由自主地积累了很多知识,有时候心中激荡出来的火华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。”陈笑棠死不要脸地吹嘘着。
“哈哈哈,年轻人中像你这样学识渊博的人很少啊。”金镛微微一笑,然后又道:“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儿子查传侠,他曾经和你一样喜欢思考这样的问题,当时我还夸他有慧根,谁知道后来却……”随即脸上充满了难以描述的凄凉和无奈。
金镛的大儿子查传侠?
陈笑棠脑海里面马上就传出这样的信息:金镛的大儿子查传侠十九岁时就自缢身亡。这是金镛心中永远的痛。
据说金镛对他这个大儿子感情很深,带他看过他母亲朱玫。相反,母子俩关系不太好。这个儿子十一二岁就写过一篇文章,说人生很苦,没什么意思,先天有佛教思想。有人说应该阻止那孩子这样想问题,但金镛却觉得儿子是对的,人生本来就像他想的那样,他甚至夸奖儿子深刻早慧,却不想儿子会因这思想断送性命。那时,查传侠在美国纽约读大学一年级,还未选科。他有一个女朋友在旧金山,他们在电话里吵了几句,十九岁的大一男生就不想活了,一冲动就选择了自缢。
接到儿子死讯时,金镛还在写社论。虽极度震惊和伤心,他还是坚持着把社论写完。每天都有十万读者等着读他的文章,天大的变故都不能停笔。
后来,在《倚天屠龙记》修订本的后记中,金镛写道,他以前写张三丰见到徒弟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,以及谢逊听到义子张无忌死时的伤心,都写得太肤浅了,〖真〗实的人生不是那样子的。“因为我那时还不明白。”
陈笑棠想到这里急忙回过神来,缓缓道:“说句实在话,查先生,小时候我是非常不怕死的。因为我觉得,只有以前的人才会死的,只有历史书里面的人才会死。很多人不明白,历史有什么用?历史就是用来告诉你:有那些人死了!我从来没有看过有一本历史书提到陈笑棠这个名字,我怎么会死啊?最重要的是,就算死也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!还有小时候,我隔壁的陈太老是骂她老公,那么多人去死你还不去死?然后陈生去完回来,陈太又会说,死回来啦,不死多一会?所以我一直都认为,去死,就是去上街,而且一定不会去很远的地方。因为陈生每次都是很快就回来的。”
听陈笑棠说得如此幽默,金镛不由得展颜一笑,似乎明白了他所说话中的含义。
陈笑棠松了一口气继续道:“所以不管怎样,我都希望查先生能够节哀顺变,像这样经常开怀而笑,因为我相信就算令公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老人家因他而郁郁寡欢。”
金镛一听这样的安慰,就笑道:“是我破坏了气氛才对,我们言归正题,这一次我叫你来,除了同意你们拍摄《中神通王重阳》外,最主要的是想要催催你,将那本小说更新要快点,我这里已经收到许多读者的来信,都是要求你加快更新速度的,说如果你不照做,就放火烧掉我们《明报》的大楼……”
金镛说这番话的时候,是带着微笑的,可想而知他对于这些书迷如有此反应很能理解。事实上也是如此,金镛是写书出身,当年他更新《射雕英雄传》时也是被堵在家门口催稿,可以说他对于陈笑棠有着差不多的经历。
陈笑棠挠挠头,苦笑道:“查先生,实话与你说,不是我不想更新小说,实在是因为我没时间呵!”
“你算一下,每天我拍戏超过十小时,有时候还要连续三天开工,晚上睡觉都没得睡,还要熬夜赶稿,这绝对是一件很熬人的工作啊。”
“我明白,笑棠,不过作为一名作者,万事要以读者为重……”金镛提醒道。
陈笑棠笑了“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,所以我才决定将《寻秦记》转让给贵报刊……”
“啊,你说什么?”金镛一怔。
“不会吧,阿棠,你不打算写了?”刘徳铧惊讶道。
“我也想啊,不过不是没时间吗?”陈笑棠摊摊手道“所以我想要把这部书的版权转让出去,让你们报刊旗下的人前来代写-------”
陈笑棠提出的这个想法,金镛之前都考虑过-----没办法这丫的更新速度实在太龟速了,像金镛这样修养极高的大师都有些忍不住唠叨了。
在金镛看来,只要陈笑棠愿意转让这部书的版权,自己自然能找来人代写下面的故事内容,甚至找来的人写出的要比他的还要好。毕竟陈笑棠只是兼职创作,不同于自己找来人的“呕心沥血”。
但金镛是大师呀,他不能直截了当地对陈笑棠说:“喂,细佬,不要挡财路,把小说版权转给我吧!”
他要很含蓄地试探,很婉转地透露自己的想法,就算这是一个很臭的屁,也要放的婉转悠扬,含蓄贴切。
可万没想到,陈笑棠竟然会主动提出来!
所以说,岂不怪哉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