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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又清脆,一双眼眸因为开心,眯成了两阙月牙。
陆其修点点头,开口,嗓音温和,“还疼吗?”
“不疼了!”小女孩儿回答的声音稍微大了些,好像是怕陆其修不相信,还用力的摇了两下头。
陆其修纤薄的唇微抿,抬起手,温暖的掌心覆在小女孩儿的脸颊上,“爹地知道,芊芊很勇敢,也很坚强!”
陆芊忽闪着大眼睛,望着陆其修,眸中晕染着属于小女孩儿那种单纯依赖的神情,她似乎想说什么,可是又不太敢开口。
“芊芊是不是想跟爹地说什么?”
陆芊咬了咬唇瓣,好一会儿才怯怯的问道,“爹地,你又要走了吗?可不可以再陪芊芊一会儿?”
陆芊说的很小心,那种小心,有点超出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程度。
“不,爹地不走,就在这儿陪着芊芊。”
“真的嘛?”
陆其修点点头,然后复又在病*边的椅子上坐下。
陆芊有点不敢置信,毕竟每年,她能够看见爹地的时间都很有限,只是短短的两个星期而已,可是看到爹地坐下了,真的没有要走的意思,她没有血色的苍白唇瓣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,小脸上满是孩童般的开心和满足。
对于陆芊来说,最大的心愿也无非就是爹地能够多陪陪她,可是她已经九岁了,该懂的事,不该懂的事都已经懂了,她知道,爹地是不可能多陪她的,每年那两个星期,对她来说,已该满足!
陆芊才被医生从死神面前拉扯回来,她这会儿还虚弱,没有力气坐起来,只能躺着和爹地说话。
她的一只小手轻轻的覆在陆其修的手上,那只小手,瘦骨嶙峋,仿佛一点肉都没有,甚至陆芊整个人看起来,也根本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,因为先天性疾病的摧残,她看起来更像只有五六岁,又瘦又小,常年营养*的样子。
“爹地,你还记不记得住院部那个阳光哥哥?护士姐姐告诉我,阳光哥哥交了女朋友,是个很漂亮的姐姐,阳光哥哥上次来看我,还说要把漂亮姐姐带来看我呢!”陆芊跟爹地说着平日里发生的事情,小小的脸盘,染着光彩。
陆其修安静的听着,嘴角一直牵着一抹淡然的浅笑。
“爹地,你也快点找一个漂亮姐姐吧,然后带漂亮姐姐来看我,好不好?”
听着女儿的问题,陆其修的眼前,恍然出现了念念的身影,那张素白的小脸,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。
“芊芊,下一次,爹地就带漂亮姐姐来看你,如何?”
陆芊一瞬瞠大了眼睛,“真的嘛?爹地已经有漂亮姐姐了?太好了!”
上一秒,陆芊听爹地说有了漂亮姐姐,还很开心,可是下一秒,又一下子低落下来,“可是爹地,我这个样子,漂亮姐姐一定不会喜欢我的……”
“芊芊,姐姐人很好,不会不喜欢你的!”陆其修安慰着女儿,只是心情却有些沉重。
他可以很轻易的对芊芊说念念的事情,却不知该如何对念念开这个口?她又该是怎样的反应?
陆芊因为虚弱,只是跟陆其修聊了没多会儿,就睡着了,即使是睡着,她也是舍不得爹地的,小手牢牢的抓着陆其修的大手。
门口,似乎传来隐隐的吵闹声,因为病房门有隔音效果,才没传进病房里。
陆其修的眉心蹙起,轻轻的将陆芊的小手从自己的手上拿下来,放进被子里,然后起身,走向病房门口,缓缓的拉开房门。
黑色涅亮的皮鞋踏出病房的瞬间,走廊上的争执声立刻就停了下来,两个守在病房门口的黑衣男子立刻叫道:“陆先生!”
陆其修反身关上了病房的门,将一切阻隔在一道门板之间,而后缓缓抬眸,目光清冷的看着面前一身华丽的女人。
女人的长发高高挽起,垂下两缕于鬓间,眉眼上是浓郁的眼妆,一张脸虽然精致,却少了几分真实感。
女人身上穿着黑色的长风衣,将她的身材衬得极完美,仿佛连一丝多余都没有,她的脚下踩着七寸高跟的长靴,整个人只是站在那里,已经给人一种很有侵略性的感觉。
“我以为,除了每年那固定的两周,就算女儿死掉,你也不会回来,怎么,终于舍得回来了吗?”女人开口,满嘴的讥诮。
陆其修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化,对于女人那摆明挑衅的态度,也似乎没有理会的意思,只是微微偏头,看着守在一旁的两个男人,冷声吩咐道,“小姐在休息,有任何闲杂人影响小姐,就请出去!”
“是的,陆先生!”两个男人一齐应声。
陆其修转身想要返回病房,就听身后的女人,嗓音尖利了几许,“陆其修,你别太过分,芊芊也是我的女儿,我要见我女儿!”
“你的女儿?如果不是少爷出现,你会来医院看你的女儿?温小姐,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?”身后,忽然插入一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。
“我和陆其修说话,哪儿有你这个佣人说话的资格?”被叫做温小姐的女人,立刻回过身,紧紧绷着脸呵斥。
“正因为我是佣人,才代表少爷说话,温小姐难道看不出,少爷根本不屑于跟你说话?”
“宋嫂!”这时,陆其修淡淡的出声,轻唤了一句。
宋嫂立刻噤声,不再说话了,陆其修看了两个男人一眼,两个人立刻会意,上前对温颖思严肃道,“小姐,请你离开!”
温颖思的脸色更是难看,一抬手臂挥开拦住她的男人手臂,“陆其修,你这是没有胆子面对我吗?”
陆其修的手覆在病房门的把手上,正要拧开,听到温颖思这句话,手上的动作一顿,徐徐转过身,开口,声音有些沉冷,“我并不觉得,我有什么需要面对你的必要,别忘了,我们八年前已经离婚了!”
温颖思垂在身侧的两手倏然攥紧,手背上浮起青筋,她的眼睛眯着,咬紧牙根,复杂的眼神瞪着陆其修,然后,转身大步离开医院。
温颖思离开后,陆其修走进病房,宋嫂也跟着一起进去了,看到陆芊还在睡着,两个人都安静的陪在病*前,没有出声说什么。
陆芊一直睡到晚上五点多,宋嫂叫她起来吃了晚饭,到底是个孩子,看到爹地还在,吃饭时胃口特别好,宋嫂喂她吃了一整碗饭,她都很捧场的吃光了。
宋嫂一边喂着,还一边忍不住说,平时哪儿能吃这么多饭,陆芊开心的笑着,一直望着爹地。
吃过晚饭,陆其修得走了,陆芊很不舍,抓着他的手,宋嫂在旁边让陆芊听话,陆芊撅着嘴摇头,眼睛里还蓄了眼泪。
陆其修俯身,轻轻的揉了揉陆芊有些稀疏的头发,“芊芊,爹地明天还会过来陪你,好不好?”
陆芊是以为爹地这么一走,她就又要等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再看到爹地了,才那么不舍得他走,可是听到他说,明天还会来陪她,立刻松开了手,眨着晕了泪水的眼睛,“真的吗,爹地?”
“当然是真的,爹地不会骗芊芊!”
“好!爹地,我们明天见!”说完,陆芊乖巧的躺下,宋嫂给她盖好被子,送陆其修走出病房。
“宋嫂,你年纪也大了,如果觉得照顾芊芊身体承受不住,就另找两个人来,要顾好自己的身体!”走廊上,陆其修对宋嫂说道。
“我还老当益壮呢,帮少爷分忧不在话下!”宋嫂笑着说,只是转瞬,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低落下来,“少爷啊,你连我都想着,什么时候能想想你自己?你一个人都苦了这么多年了,也该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了,刚才吃饭的时候,芊芊说什么漂亮姐姐,少爷,你是找到了合心意的女孩子了吗?”
陆其修看着宋嫂,半晌,淡淡的点点头,“是的,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!”
宋嫂刚才还低落的神情,顷刻就褪去,染上了欣慰,“真的有这么个女孩子,太好了,少爷,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,相信夫人在天之灵,也一定很开心!”
陆其修想起了母亲那慈婉的脸庞,是啊,如果母亲能够看到念念,也一定会喜欢念念的,母亲一直都喜欢像念念那种温柔的女孩子。
“少爷,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给宋嫂看看吧!”
陆其修淡淡的叹息了一声,看了一眼陆芊的病房方向,“我有过一段婚姻,还有芊芊的事情,她还都不知道,宋嫂,她很纯洁,我真的不确定,她是否能够接受我这些不堪的过往,所以,我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!”
或许,在旁人的眼中,陆其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尤其是在房地产领域,可是此时此刻,在和母亲岁数相当的宋嫂面前,再强大的陆其修,也不过就是个孩子,他也有为难,有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的事情……
“少爷,宋嫂是一路看着你走过来,走到今天的,你吃了多少苦,受过多少委屈,你只字不提,可是宋嫂都看在眼里,和天上的夫人一样的心疼你;宋嫂相信,少爷喜欢上的女孩子,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,她一定会理解少爷你的!”宋嫂心疼的说着,抬起手,拍了拍陆其修的肩膀,“如果她不能理解你,宋嫂过去帮你解释,少爷!”
陆其修微微牵了牵唇角,“谢谢你,宋嫂!”
“对了,少爷,姓温那个女人知道你回来了,一定还会纠缠你的,小小姐也脱离危险了,少爷你回去也无妨,有什么事我在这儿!”宋嫂忽然想起了温颖思,忍不住说道。
“没关系,芊芊一年难得见我几次,这次我再留两天陪陪她,温颖思那边,不必理会就好。”
宋嫂点点头,又不免叹息一声,“小小姐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啊,如果不是当年温老爷执意要有温家的继承人,你也不会和姓温那个女人试管,让小小姐来到这个世上受苦!这么多年了,这孩子踏出医院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,还不都是姓温那个女人害得,她真是造孽啊!”
“过去的事情,就不要提了,免得大家心情都不好……”陆其修嗓音低沉的说着,“宋嫂,我先回去了,有事给我打电话,我明天再过来。”
“好,少爷,路上开车小心!”宋嫂点点头,目送着陆其修离开医院走廊。
她叹息着,既心疼少爷,又心疼小小姐。
小小姐的到来,其实并不是受到欢迎的,姓温那个女人,除了生下小小姐,根本没有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,少爷也不想在小小姐的身上投注任何的感情,如果不是为了拿回夫人的财产,少爷又怎么会不得不跟姓温那个女人结婚呢?
小小姐查出先心病,是最严重那种,根本没得治疗,只能带着一辈子,而且小小姐的一辈子,也是有限的,也许是十几岁,也许是二十几岁,就结束了。
这么命苦的孩子,少爷怎么可能不心疼,说是不想投注感情,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?这世上,也就姓温那个女人会对自己的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,她生下小小姐,不过就是为了拿来绑住少爷的一生而已……
她不幸福,也不想少爷幸福,如果她是真心想要小小姐,又怎么可能在怀孕期间每天抽烟喝酒,过不健康的生活,连累小小姐从娘胎出来就身染重病,姓温这个女人,已经自私恶毒到无可救药了!
每每一想到当年那些事情,宋嫂都忍不住对姓温那个女人的憎恶,她摇摇头,回到了病房里……
纪念好像是在掐着手指头数日子,虽然陆其修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,但是只是隔着电话,根本就缓解不了她的想念。
坐在办公室里,纪念看着摆在桌上的日历,想着,大叔走了大概快三天了,其实每天和他通电话,她都很想问一个他确切回来的日子,但是她不想让自己像是不懂事的催他似的,万一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没处理完,她每天催他,一定会让他很为难吧!
于是,她只好忍着,在电话里会说想大叔了,可是就是不会再追问,他到底哪天回来?
纪念中午是跟小贾一起吃的午餐,吃完饭回来,正好看到江恺,江恺叫上她一起去看一下新拍的片子效果如何,纪念就让小贾先上楼,自己跟江恺走了。
这部片子是给盛世一个即将开盘的楼盘拍的短片,还邀请了两位当红的名模来拍这部短片,纪念没有负责这个项目,但是听说这短片还是请了知名编剧写的,情节既有深度又能突出宣传楼盘,所以她也是很感兴趣,想看看片子到底拍了什么。
和江恺在放映室看完片子,纪念真的被感动了,尤其最后,男主角在楼盘前单膝跪地,向女主角求婚的画面,纪念眼睛直接就红了,忍不住抹了抹眼泪。
不知道这算不算触景伤情,但是让她想起了还和蒋东霆在一起时,他们一起坐在学校体育场的台阶上,那时候还没毕业,却聊起了结婚。
蒋东霆说,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,给她举办一场盛大的,人人称羡的婚礼。
她那时说了什么?她傻傻的说,她才不要什么人人称羡的婚礼,她只要他对她好,婚礼没有也无所谓,但是一定要求婚的,还要单膝跪地,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浪漫……
和江恺走出放映室,江恺看纪念眼睛还红着,也不知道到底刚刚那短片哪儿触动了她的情绪,只能无奈的递了面纸给她。
纪念接过说谢谢,擦了擦眼睛,江恺要出公司,纪念和他在电梯口分开后,没有急着上楼,而是去洗手间洗了洗脸。
出来的时候,那么巧就碰上了蒋东霆,盛世十二楼长长的走廊上,纪念在靠近电梯这头,蒋东霆在另一头,正向电梯处走过来。
纪念站在电梯前,等电梯下来,蒋东霆这会儿已经走了过来,就在纪念身旁停住了脚步。
纪念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,她还记得,那天在盛世的门口,他跪在她的面前向她哀求,求她饶过他,他说再也不会打扰她了。
那就这样吧,以后就是陌生人,见面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……
“念念,我知道你恨不能从不认识我,但是我们都在一个公司里,见面打声招呼总可以吧?”蒋东霆开了口,“放心,我不会再纠缠你,我已经想通了,我们以后只是同事而已……”
纪念微微偏头,看了蒋东霆一眼,唇瓣微动,最后却不知能说出什么,只是抿了抿唇,
刚好电梯来了,纪念走进电梯,蒋东霆也跟了进来,即便纪念并没有理会他,他也无所谓。
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,他觉得之前的他实在是太没脑子了,就算他恨陆其修抢走了念念,恨念念竟然被陆其修搞,也不该把所有的气恼和憎恨都发泄在念念的身上,用那些羞辱的话折磨她。
他还爱着这个女人,这个他从大学时,看见第一眼就有了好感的女人,就算她已经不纯洁,已经不是他的女人,他也还是爱她,所以,他一定会把她夺回来的。
但是在她的面前,他酝酿的任何想法,都无需表露出来,反而他现在需要的事,慢慢的,重新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“念念,你的眼睛很红,刚刚哭了吗?出了什么事?”蒋东霆又问。
纪念抿着唇,不出声,权当没听见他的话,眼睛就直直的盯着电梯门,等待快到十六楼。
终于,电梯到十六楼了,纪念的心蓦地松了一下,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去,蒋东霆站在电梯里,按了下行键,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关闭,念念的身影一点点看不见,他的脸色沉了些许。
没关系,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去等,等着有机会扳倒陆其修,等着把念念重新夺回来!
纪念直到拐过来,看不到电梯了,才放慢了脚步,忽然,放在裤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她拿出手机看,来电显示上提示竟然是游游的来电,纪念倏然一愣,却很快缓过神来,接通了电话。
“喂,游游……”
电话里很安静,安静的似乎有回声。
“纪念,你可不可以来救我……”电话那端,周游的声音里带着颤音,声音轻轻的,像是在偷着说话。
“游游,你怎么了?你现在在哪里?”
“我在君悦酒店,我被人跟踪,他们,他们……”
“游游,你别慌,找个地方躲好,我这就过去!”
不管游游如何对她,对纪念来说,游游永远都是她的好朋友,她只不过是误入歧途了而已,所以游游有事,她一定要去救她!
纪念挂断电话,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回电梯,看到电梯已经上去了,她急忙推开后门,跑楼梯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