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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4.梅干菜小酥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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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订阅比例不足或者晋江抽了~如无跳订,可尝试清缓存~  阿鱼微一点头, 出了正仪殿。

    天寒地冻的时节, 入目皆是萧条。北风呼啸,断枝枯叶随风扑棱棱地飞。阿鱼裹紧了衣裳, 也没等多久, 万氏就过来了。

    阿鱼才唤了一声“姨母”, 万氏就拿出两个荷包递给阿鱼。

    荷包沉甸甸的, 阿鱼拆开看了一眼——一袋银锭, 一袋碎银子, 都装得满满当当。

    万氏笑道:“想着进宫兴许能碰上你,特意多拿了些银子。你暂且用着, 不必俭省, 等姨母下回进宫, 还给你带银子。”

    阿鱼把荷包妥妥帖帖地放好。抬首同万氏道:“倒忘了同姨母说, 先前陛下大赦,我的罪籍已被抹了,再过几年就能出宫了。”

    万氏一喜:“那敢情好。”上回见到阿鱼之后,万氏便托了不少关系, 想悄悄地把阿鱼弄出宫——阿鱼是她看着长大的, 又是血缘至亲,以前不知道便罢了, 如今知道了, 便不能坐视阿鱼在宫里受苦。再说了, 傅延之明摆着非阿鱼不娶, 她不想办法捞阿鱼出宫,难不成看着自己儿子孤孤单单一辈子?

    然而大把银子使了出去,一层层地打点,只换来了一句“这是罪籍,有些难办”。

    听那人的口风,似乎寻常宫女偷送出宫要容易些。

    万氏正愁怎么办呢,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,阿鱼的罪籍销了。

    她也不打算瞒着阿鱼:“你且耐心等一段时日,姨母兴许有法子让你提前出宫。”

    阿鱼眼神一亮,“真、真的吗?”

    万氏点点头,“你也别告诉旁人,毕竟是触犯宫规的事。”

    万氏认真思忖起来——过了年,阿鱼就十三岁了。离宫之后,就先在定远侯府住一年,她帮着筹备嫁妆,等及笄了,就回江宁万府,从那里出嫁。

    燕京同江宁相隔千里,来回路上就要费不少时日,再加上舟车劳顿,肯定还要好好休整……这么算下来,时间还真有点紧迫。

    万氏定了定神,道:“我明日再去找找门路,你呀,还是越早出宫越好。”

    阿鱼也知道把她弄出宫不是件容易事,估摸着这里头还少不了定远侯帮忙,便问:“姨父也出了不少力吧?”

    哪知道万氏微蹙了黛眉:“和他有什么关系。”

    阿鱼一愣。定远侯南下江宁、千里聘妻的旧事,早就传成了一段佳话。阿鱼觉得姨父姨母应是举案齐眉般的良缘……为何姨母提起夫君是这样的语气?

    阿鱼话在嘴边绕了个圈,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。

    万氏原先也以为,那个大张旗鼓来江宁下聘的侯爷是真心爱重她的,直到嫁进了侯府才知道,定远侯后院已住了六房姨娘,破了身的通房丫头数都数不清。定远侯不过是看中了她的美色,才心心念念地娶她进府。

    若果真爱重她,就不会把庶子生在嫡子前头——傅延之到现在还没有被请封为世子,就是因为上头有个庶长子挡着。那庶子自幼跟在定远侯身边,不像傅延之,打小就去了江宁,如今回来了也和定远侯不太亲近。只怕定远侯心里也有一把尺,在衡量这一嫡一长两个儿子。

    万氏自然不想同阿鱼说这些内宅琐事,便强颜笑道:“总之你记着,嫁到位高权重的人家未必是什么好事。”

    阿鱼怔怔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万氏又笑了,揉了揉她的脑袋,“你也用不着操心这些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绿玉般的碧粳米煮了粥,厚厚的一锅,米汤也是绿莹莹的,带着青草般的清香。

    天色尚早,还不到备膳的时辰,阿鱼和燕仪就先坐下来进了半碗粥。因煮粥时加了冰糖,又是小火慢熬的,所以入口便是糯糯甜甜的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杨红珍来了,见二人吃得香甜,又给她们盛了一碟子脆生生的酸萝卜。

    阿鱼笑眯眯地道谢:“有劳杨姑姑。”

    杨红珍颔首,忽地想起一事:“曹女史染了重疾,已请了懿旨,出宫疗养了。咱们司膳房缺了一个女史,阿鱼,要不你去补这个缺吧?”

    阿鱼正埋头啃着萝卜条,闻言便不明所以地抬起脑袋:“姑姑怎么想到我了?”

    杨红珍笑道:“我是看你心思淳善,又肯做事,从不偷懒,还识字——当女史也用不着一身好厨艺,读过书、认识字才是最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女史清闲,月例银子也多,杨红珍这是有意抬举阿鱼。

    燕仪一口一口地喝着粥,犹豫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姑姑……我也识字。”

    见杨红珍朝自己看了过来,燕仪便搁下碗勺,正色道:“宋女史一直在教我读书,我已学了很久……我、我还经常帮宋女史整理文书呢。”

    她说到最后,都有些结巴了。她觉得杨姑姑看中的是阿鱼,她这时候跳出来,就像存心和阿鱼抢女史这个位子。但她又觉得,自己每晚挑灯读毛诗、腕上挂着秤砣苦练书法,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享读书人的福,如今恰逢其会,她……她真的不想错过。

    燕仪聪明伶俐,也挺招人喜欢,杨红珍一时犯了难。她的眼光在阿鱼和燕仪之间打了个转,笑了笑,道:“你们俩住一个屋,关系也好,不如你们先商量商量,明天再给我一个准信儿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燕仪一整天都是心事重重,炒菜的时候,错把糖当盐放了好几勺,阿鱼瞧见了就提醒她,燕仪一怔,干脆倒醋进去,做成糖醋口儿的。心里却越发愧疚了——她想和阿鱼争女史的位子,阿鱼却不在意,还这样好心地提醒自己。

    其实阿鱼根本没想那么多。这孩子小时候过得富贵,不论什么好东西,她不用开口就有人送到她面前,所以她心里一向没什么“争”的念头。燕仪心里满是羞惭愧意,阿鱼脑子里想的都是:

    “呀,这牛肉片真嫩,稍稍烫一下就能捞起来了。咦,这个虾球炸两遍,表皮更酥脆了呢。嗯,卤猪蹄还是用猪前蹄比较好,肉多骨少。”

    两人各怀心思地过了一天,到了晚上,阿鱼就跟没事人一样,准备洗洗睡了。燕仪挣扎了又挣扎,小心翼翼地说:“阿鱼,我想……”

    阿鱼回头看她,燕仪忽然就说不下去了。阿鱼疑惑道:“你想什么?”

    燕仪抿了抿唇,终于脱口而出:“我想当女史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当是什么事。”阿鱼笑了笑,“你想当就当呗,明天见着杨姑姑直接跟她走便是。”

    燕仪觑着阿鱼的脸色,“可是杨姑姑开始看中的是你……你不怪我抢了你的位置吗?”

    阿鱼摇摇头。她心想,过不了多少时日,万氏就要接她出宫了,她这时候跑去当女史也没什么意思。还扎眼,不便于她悄悄地离宫。倒不如让燕仪去呢,她记得,燕仪一直羡慕女史的清闲,不用挨着灶火油烟。

    燕仪没想到阿鱼是这样泰然的反应,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。两人谁也没说话,各自静寂良久,燕仪忽地哭了,“阿鱼你是不是傻呀?”

    阿鱼:“……”

    燕仪边哭边说:“你知道当女史能有多少月例银子吗?你为什么要让给我啊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心里矛盾极了。她盼望着阿鱼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她,但阿鱼真的让给她了,她又为阿鱼惋惜——她见过阿鱼的字,一手从颜体的行书,流风回雪般的疏朗灵动——她觉得论才学,阿鱼是远远胜过她的。一时间,燕仪只觉得十足的无措与狼狈。

    阿鱼却平静地铺好被子,抱着汤婆子爬上床,一双清澈动人的桃花眼冲着燕仪眨了眨,道: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燕仪也躺下,听着阿鱼睡时清浅的呼吸声,辗转反侧。直到后半夜,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你知道你已经告诉太子了吗!谢怀璟静默良久,道:“太子先前不知情,今日才得知这件事……太子已经惩治了张瑞,包括那两个打你的宫人,都一并贬去了掖庭。”

    阿鱼一愣。

    谢怀璟拿出一个靛蓝色的荷包,道:“这是你们杨司膳的荷包,银子都在里头。”

    阿鱼没想到这银子还能回来,不由眉开眼笑,“太好了,我明天一早就还给杨姑姑。”

    谢怀璟轻咳一声:“太子赏罚分明,绝非心狠手辣之人。”想了想,又添上一句,“也不曾貌比罗刹,长得还是……挺周正的。”

    阿鱼数着荷包里的银子,心不在焉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谢怀璟无奈道:“不早了,你回去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阿鱼回了屋,发现燕仪开了箱子,把这些年攒下的金银首饰都翻了出来。各宫主子赏的玉簪子、赤金头钗、珊瑚手钏……都取出来放在了床上。

    阿鱼疑惑道:“燕仪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燕仪道:“之前不是同你说过,我想求宋女史教我读书认字嘛,我打算明天就去问问宋女史的意思,总不能空手去啊。”

    她在一堆金银首饰里挑挑拣拣,最后颓丧道:“都是人人有份的东西,宋女史才看不上呢。”

    也是,燕仪只是司膳房的末位宫女,就算平日小心积攒,也不曾攒下多少银子,就算得了赏赐,也是司膳房上下人人都有的那种。

    阿鱼给她出主意:“你的绣活儿不是很好吗?要不你给宋女史绣一面帕子,再说说好话,兴许宋女史就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燕仪愁眉苦脸,叹了口气: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日,燕仪托尚功局的掌制帮她描一幅花样子,因她特意说了纹样要精细耐看,那个掌制便给她描了一幅群蝶戏牡丹。

    牡丹共有六朵,颜色、形态各不相同。蝴蝶两对,有停在花瓣上的,也有空中飞的,栩栩若生。这样一幅花样子,交给宫里的绣娘,也要绣那么十来天。燕仪白天还要干活儿,只好晚上点着蜡烛,熬夜绣帕子,足足绣了一个多月。

    这个时节,最适宜滋阴进补,最好多吃些滋润多汁的鱼肉,俗话说是“贴秋膘”。所以杨红珍做主,今天的晚膳加一道东坡肉。她有意让阿鱼练手,便交代阿鱼去做这道菜。

    司膳房平日的晚膳都很清淡,通常只有白粥加酱菜,偶尔也会有一屉素馅包子。难得能有东坡肉这样的荤菜。所以阿鱼觉得自己责任重大。

    她耐心挑了两条肥瘦相间的带皮猪肉,先将猪肉焯了水,再捞出来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,小心翼翼地倒扣在砂锅内,凭感觉放了糖盐酱油,最后倒了一壶花雕酒,大火烧开之后盖上锅盖,改用文火,让它慢吞吞地炖煮着。

    这会儿肉香已经飘出来了。阿鱼给所有肉块翻了个面,走到杨红珍跟前,道:“姑姑帮忙看着点,难得吃一回荤菜,别砸在我手里了。”

    杨红珍便拿筷子沾了沾汤汁,仔细尝了尝,笑道:“挺好的,不过你们小丫头都喜欢甜一些,你再加四块冰糖吧。”

    阿鱼乖乖地加了冰糖,继续炖了两刻钟,便把猪肉块一个个地取出来,拿烫软的香葱十字绑上。绑好的猪肉块都放进了一旁的大海碗,整整齐齐地码好上了蒸锅。

    再将先前砂锅里的肉汤勾成芡汁,等了一盏茶的工夫,才把蒸锅里的大海碗拿出来,缓缓地浇上芡汁。

    这道菜颇费时力,但看到那绿油油的香葱、红亮亮的肉块,闻到那香喷喷的肉汤汁的时候,阿鱼就觉得,值了!

    司膳房众人都围坐在了一起。杨红珍先动了筷子,细嚼慢咽,点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大家也跟着举筷,几个心急的太监甚至一口吃了一整块。那猪肉皮滑滑的,猪肉嫩嫩的,明明十分酥烂了,夹起来的时候却一点都没碎,吃起来又是软软糯糯的。绑着肉块的香葱也都是肉汁的味道,微微的甜,一点也不腻口。

    常福吃了两三块,又盛了一勺肉汁拌饭吃,吃完了满足地往边上一靠,道:“阿鱼,就冲这道东坡肉,我能再吃三碗饭。”

    恰好燕仪在给众人添饭,闻言笑道:“常公公,还要不要饭了?”

    常福立马说:“要饭。”

    燕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道:“大家听好了,常福要饭呢。”

    众人便是一阵哄笑。

    常福也回过味来,手指点了点燕仪,无可奈何道:“好啊你,变着法儿地骂我呢。”

    吃饱喝足之后,大家都回了各自的屋子。

    燕仪和阿鱼互相拆着发髻。燕仪道:“我早上寻了个空,去了宋女史那儿,把那块群蝶戏牡丹的帕子递给她,问她能不能教我认几个字。你猜她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我哪里猜得到?”

    燕仪清咳了两声,模仿着宋女史的语气,说:“她道,读书是好事,你有这份决心便很难得,得闲来随我认几个字便是,又何必送这样精细的绣帕给我?”

    阿鱼便问:“宋女史没收你的帕子?”

    “……收了。后来我再三请她留着,她推脱不过才收下的。”燕仪道,“总之,以后我就可以跟着她习字了。宫女二十岁出宫,我还能跟着宋女史学六年。出了宫,嫁个清白的好人家,下半辈子再也不干伺候人的活儿了。”

    阿鱼“嗯”了两声,躺倒在床榻上。

    燕仪觉得日子忽然有了盼头。她接着道:“再等八年,你也出宫了,兴许咱们离了宫还能见着呢。”

    阿鱼摇了摇头,说:“我是罪籍,这辈子都出不了宫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