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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还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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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却原来那明夷君吃了些东西,便有了一点力气,可以催动法术。趁着湛露准备吃食的当儿,便伸手撩起衣襟拉开裤腿查看那伤口。

    那伤口足有半寸深,从膝盖上方一直延伸到脚踝,雪白的腿上一道鲜红血线,着实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湛露看见的倒也不是别的,便是那明夷君裸着一条白花花的大腿,俯下身将两根如玉的手指按在了脚踝上,沿着伤口慢慢向上抹,他低着头,皱着眉,合着眼,面色微微发红,张着口发出低低的呻|吟声,仿佛很痛的样子。他手指到处,那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,随着他手指的滑动渐渐愈合如初,只留下一点点浅粉色的痕迹。

    湛露并不是全然没见过男子的身体,这酒肆里来往的多是些粗鲁的汉子,夏天里往往赤着膊,下身也只穿一条单裤。湛露虽是个女孩子,服侍这些粗豪汉子喝酒吃肉,也从来没觉得有哪里不对。然而今天见了这俊美郎君衣衫不整疗伤的情景,却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,以至于惊得打碎了杯盘。

    无非是人的肌肤罢了,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?

    不,不对,那些是人,他他他……是妖物,惑人的妖物。

    明夷君刚疗过伤,痛劲儿还没过去,就听见那一声响。他转身看去,只见那小妞儿呆愣愣站在后厨门口看他,脸儿红红的,地上一片狼藉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走过去,皱了眉责备一声:

    “做什么这样失张失致的。”

    湛露低了头不敢看他,脸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
    她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,倒让他起了捉弄的心思,他微微弯下腰,伸出两根手指,托起她的下巴,逼她看着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就怕我怕成这个样儿?”

    他的脸离她极近,他所呼出的气息带着她所酿的桂花酒的香甜,这样近看时,湛露才发觉尽管他眉目面孔极似人类,却总有些细微不同,满面尽是妖异之色,他浑身散发出危险的信号,让湛露心生恐惧。

    但若说她心中那感觉只是恐惧,似乎又不确切。他那美色分明令人痴迷,理智告诉她这妖物危险,要离得越远越好,头脑里早就拉响了警报——快跑!快跑!要被妖怪吃掉了!!——可是那不争气的身体却偏偏想要贴过去,恨不能真让他吃进肚子才好。

    她浑身僵硬,一动也不能动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他手指触着的地方直发热,几乎要烫着了她自己。

    明夷君未尝与人类做过这样的接触,如今见她含羞带怯,惊惧万分,身体微微颤抖,只觉得有趣。他嗅到她身上一点少女香气,不觉垂涎欲滴。

    虽然现在还不能吃……先尝个味道总行吧?

    湛露只觉眼前白影一闪,有个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在她左边脸颊上蹭了一下,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,明夷君已经回到了座位上。

    他面上半点表情也无,沉声吩咐道:

    “还不快去给本座准备饮食。”

    湛露僵硬着身子,慢吞吞收拾起东西进了厨房,伸手一摸左颊,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,闻见一股她自己酿的桂花酒的味儿。

    他刚才那是……舔了她?

    这是……准备要吃她了?

    那妖物不在眼前,她略微清醒了一点,打了个哆嗦,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他是要做什么,只是尽心尽力准备吃食。

    每当她准备好了食物端上前去,明夷君只消片刻,便将食物吃尽,然后吩咐她继续准备,如是者七八次。

    明夷君足足吃了十几人份的饮食,将湛露厨房里的食物吃个罄尽。方才心满意足的呼了一口气,向着湛露吩咐道:

    “本座倦了,今日便下榻你处,你去收拾一间客房来。”

    湛露心里暗暗叫苦,她这里是酒肆,又不是客栈,哪来的客房?好在明日这酒肆就要易主,今日只消忍耐一晚便罢了。于是她便来到后面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请明夷君住,心里想着今日只好与阿箸娘子挤一张床了。

    明夷君虽然来过这酒肆,却未曾进过这后面的屋子,他看了房中布置,便知是小女孩的闺房了。倘若是人类的男子,恪守礼节,便不肯住这屋子。不过明夷君并非人类,并不在乎那许多讲究,看这房间里什物虽然旧些,却还算干净整洁,就这样住下了。

    阿箸娘子这一夜并没有回来,湛露住着阿箸娘子的房间,一夜相安无事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湛露便起来收拾行李,才刚收拾了一半,就见对面得意楼的春娘就带着一众伙计往这边过来。

    湛露打心眼里讨厌春娘,此时见了她,也没有好声气,只是问道:

    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春娘穿一套翠绿色衫裙,桃红色抹胸,手里拿一柄团扇,袅袅婷婷,妖妖娆娆走进门来,她见湛露生气,却也不恼,只是娇滴滴笑道:

    “湛露妹妹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?无事不登三宝殿,今儿我到这里来,自然是有事要与湛露妹妹商量的。”

    湛露不知春娘所为何事,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只见春娘将手伸进怀里,从两胸之间摸出一张纸来,展平了,递到湛露眼前:

    “湛露妹妹,你欠我五十两银子,约好了今日还,若是还不上,就要拿酒肆抵债。白纸黑字,你可不能抵赖。”

    湛露吃了一惊,当初她是管放高利贷的王六借的钱,只道就算万不得已,要拿酒肆抵债,这酒肆也是与了王六,万万想不到这借据竟是到了春娘手里。

    要把酒肆交给王六,湛露虽然不舍得,到底是没办法。可是若要把酒肆交给死对头,就是另外一回事了,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把酒肆的房契拿走。这样想着,她赔了笑,向春娘道:

    “春姐姐,我这有二十两银子,你先拿着,且宽限我三两天,定然把余数补齐。”

    春娘的娘家是雍州城里的大商户,她哪里在乎这几十两银子!今日亲自来,一是要将这酒肆收为己有,二是要好好羞辱湛露一番。如今见了湛露服了软,她也得意非常。然而她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了湛露,只是笑道:

    “你若早这样服软,咱们好生做个邻居,也不必这么麻烦。只是今日你犯在我手上,这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,今日若是还不上,就要用酒肆抵债,万没有宽限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湛露恨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,只是无法。这样的情况,就算是闹去打官司,她也稳输的,更何况春娘的公公还是清平县里的县丞,若是她执意不肯交出酒肆,说不定还要把她投入大牢。

    但是若要她现在交出房契……真是不甘心啊!

    春娘明知湛露没有别的出路,她也不急,只是看着湛露窘迫的样子微笑。

    两人正对峙着的时候,突然一锭亮闪闪的银元宝从天而降,落到两人之间。

    那正是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,恰能还上湛露的债。两人皆是大惊,一起转头望去,只见一位俊逸无双的白衣郎君正站在旁边。

    那人正是明夷君,他一大早就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起来,有些不悦。他听了一会儿,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。他想着自己躲避追捕,要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,酒肆易主,对他十分不利,便出手干预,丢出这一锭大元宝来:

    “这些钱,够不够还她的债?”

    春娘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,大出意料之外,不由气得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张口喝道: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,为何在此时为她出头?”

    明夷君不理她,转身走了。湛露有钱在手,也硬气了许多:

    “既然钱还上了,春姐姐这就走吧。”

    春娘知道今天成不了事,未免十分扫兴,她丢下借据,一把抓起那元宝,招招手,带着几个伙计走了,临走还回过头,向着湛露冷笑一声:

    “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底气,原来是搭上了个有钱的姘头,只是无论你搭上什么人,就凭你这手厨艺,酒肆将来到底保不住,我就在这里等着看。”

    春娘说完这一句便走了,留下湛露气得嘴唇发白,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。

    她转过身,看见明夷君正坐在桌前。

    今日若不是有他在,她家传的酒肆就要落在春娘手里了。此人虽是妖物,却着实救了她一次。湛露并非不知感恩的人,她走过去,向着明夷君盈盈下拜:

    “郎君大恩,湛露没齿难忘,还求郎君告知姓名,以便湛露来日报答。”

    明夷君一挑眉:

    “些须几个钱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本座也并不是要救你,只是本座这几日确要下榻于此,若是换了主人,多有不便。至于名姓……既然本座与你还要相处几日,也确该有个称呼。本座无父无母,故而无名无姓,自号明夷君。”

    湛露曾听老人说,妖物的名字很重要,不能轻易说与人知道,若是得知了妖物的姓名,便是将他的性命捏在手里。湛露这样问,不仅是感恩,也存着个试探的意思。不想他竟是没有名姓,从这样一个名号来看,连他是何等样精怪也看不出,湛露隐隐有些失望。

    再说他那号,湛露幼时也曾读过几天书,知道“明夷”二字,是周易中的一卦,其字面上的意思,是指光明陨灭。这样一个号,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,湛露推想,他若不是曾经历大悲大恸,就是狂妄至极,欲要吞噬天光。

    湛露听说他连父母也无,又见他昨日这样落魄,如今又要屈居于这样一个小店,理所当然便觉得他的名号是第一个意思。心想他虽是精怪,却不知曾经历了怎样的悲苦,她浮想联翩,怜意顿生,竟是暗暗同情起他来了。